野有蔓草

[向阳蝴蝶]（二）下

上一世的记忆在被完全回忆起之前，就只是像一场缥缈又悲伤的梦境。

对于九香来说，是白东秀证明了梦境的真实。

从梦中九香想起一个人，曾经、未来，有着那么一个身处黑夜却在追逐光明的人，一个杀手的眼中总是盛满苦痛与悲伤，他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冷静、如水晶般的聪颖剔透又傻得不能再傻。

她懂他。

她爱他。

她对不起他。

白东秀和她是一样的，所以他们能合作，为了他。

白东秀和她也是不同的，所以九香仍然讨厌他，之于他。

九香动身去清国前的那夜第一次见到白东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少年的白东秀不可能拥有此等武艺。最重要的是九香看到他的眼神的那刻就懂了，白东秀是来找她是为了救一个人。

她不知道白东秀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她，她未曾过问，毕竟他们只是合作伙伴，那些秘密也还不到公开的时刻。

那夜平静无风，天主将九香安排在港口的一处偏僻人家以便于登上货船去往清国。九香的记忆总是以碎片化的梦境不断恢复，也是直到那夜，九香终于把记忆拼凑完整，她想起了一切。后来九香通过把自己的情况与其他人对比，他们都是相似的，只是回想起记忆的时间点不同，有迟有早。

有一个人不同。白东秀从没说过关于自己的记忆是何时恢复，又是以何种形式被想起。

不过，九香表示只要不影响他们的计划，管白东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犯病的大笨蛋干什么。

白东秀没在意九香对他的敌意，他傻乎乎地哭诉道：“智善那边不用担心了，但我明天该怎么办呢？不想见萨摩和师父他们啊！”

九香瞥一眼就看出来白东秀在装作轻松，他很紧张吧，也是，毕竟是一场硬仗。九香佯装威胁白东秀，“敢后悔就毒死你，我在清国不止学习了医术，你也知道医毒可不分家吧。”

“哇！你这个女人好狠啊！”白东秀后一句压低声音，“还是云儿温柔。”

九香听到白东秀后一句后冷笑一声，“明天，温柔的天主……吕云大人会‘温柔’的教训你哦！记得不能欺负温柔的吕云大人，我会盯住你。”

————

河面荡起一圈圈波纹，人与刀剑的倒影倒映在水面上，晃动着晕开，船舰之前数十名军官严阵伫立着，他们等待着北伐之计的交接，但对于白东秀和黑纱烛笼这名义上的盟友却从很多微小的动作都透露出戒备。大雄和清国使臣对视一眼，又立刻移开，欲盖弥彰般的清国使臣开始盘问柳智善，而大雄明显掩饰不住这不合时宜的愉悦，这些不自然都被白东秀和九香看在眼里。

大雄的反间计果然再次实行，利用黑纱烛笼中人对白东秀的不服气的拙劣挑拨，滑稽又可笑的小丑却总能给他们带来麻烦，可这个人现在迁涉到他们的计划，所以还不到动他的时候。

“准备好了吗？”在柳智善即将走向清国使臣前，白东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记得我的话，但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告诉他。”

他是谁，柳智善了然于心。

在这个时代，生命最是廉价。

杀人者终被杀。黑纱烛笼的叛乱很轻易便被镇压，在大雄出手前白东秀便一直注意着周围，所以他能在第一时间迅速挡下“自己人”的攻击，并毫不犹豫一剑斩下，在大雄还未反应过来前，所有背叛者都被白东秀的长剑抹过脖颈，收走性命。

白东秀就像变了一个人般，被鲜血激起的冷酷和疯狂在他的眼底深处渐渐浮现，震得大雄在与白东秀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缓缓发抖不敢言语，而清国使臣在回过神还没质问便被白东秀的感谢堵死了话由，“多谢使臣特意为黑纱烛笼引出叛徒，使臣以身犯险，东秀代表黑纱独笼感激不尽。”

白东秀这样一番话后即使清国使臣再想追究也再无理由斥责些什么，他狠狠瞪了一眼大雄，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明白了他是被人算计了，在见识了白东秀杀人时如此干净利落的场景，他自然也产生了一丝忌惮，“人主少年英杰，本官能帮上忙再好不过。现在危险已除，北伐之计也该交给本官了吧！”

“白东秀！”

白东秀还未与清国使臣回旋几个回合便被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打断，那个声音的主人长发半束，万千星辰都坠入他的眼眸，如玉刻的脸上被阳光照映竟透露出一丝妖异的美，他站在那里，微风轻拂过他的发梢，蓝色衣袂飘起一角，宛如一副画。

白东秀不由怀念轻声道，“云儿。”

不能靠近了，不能再唤他了，他是如此想念他，但是即使思念如泉水涌出没过了心房，如岩浆滚烫灼烧灵魂，他也不能再表露出来一丝一毫内心的想法。

吕云很强，一直都是如此。如果不算上他与白东秀最后一战，他一直都是胜者，甚至可以说即使最后一战，只要吕云想，他依旧可以是胜者。

一个人两把刀，十步杀十人，无人可挡其势，一刀断喉，一式取一命。

吕云这一次没有丝毫留情，他就像传说中的玉面修罗，黑纱烛笼的杀手甚至没有能够伤到他一处，他们的鲜血也未曾染上他的衣角。

大雄和清朝使臣被吕云强大的冷漠杀意震慑，他们向官兵身后退去，而白东秀和九香恍然不经意间为柳智善腾出一处空隙，柳智善立刻会意，她灵巧地跑出去，躲在吕云的身后。

吕云向柳智善点点头，他在护住柳智善时看向始终静立在前方的白东秀。

白东秀即使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但在吕云乌黑如星夜的双眸看向他的那一瞬，所有的准备都无用了，“你来了，吕……云。”

吕云对白东秀口中出的称呼皱了下眉头，陌生的称呼——吕云，他已经多年未曾听白东秀念过，他一直是热情又熟悉的唤他云儿，而不是冷漠的吕云。

带着一抹报复的心情，吕云道：“白、东、秀。”

生气了！白东秀面色不改，但内心大喊糟糕，他有点茫然，刚才云儿还没这么生气啊！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冒出雄雄怒火了？

九香恋恋不舍的移开看着吕云的目光，她是最懂他的人，自然明白吕云为何气愤，但她才不会告诉白东秀吕云是因为白东秀故作陌生的冷漠叫他的全名才生气。好吧，她舍不得吕云气恼。九香低声提醒道：“吕。”

白东秀立刻明白了九香的意思，他在这种剑拔怒张的时刻有点想笑，可爱。

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白东秀发挥一百分之二百的演技，“大人，交给我吧！”

他抹去方才剑上未干的血色，逼出吕云的双刀。

吕云亦直面迎上白东秀的长剑。